但不少人认为它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犯罪片”——即便影片以警察寻找案件真相作为线索。
那这个影片究竟讲的是什么呢?
这种多线叙事手法在犯罪片屡见不鲜,而《踏血寻梅》的特殊之处在于“倒叙推理”。
《嫌疑人X的献身》就是较为著名的倒叙推理作品。在这类作品中,观众会因为不解主角的作案动机,并担忧警察发现凶手而继续看下去。
在影片开始不久,凶手丁子聪就来到警察局自首,并告诉臧sir,他是在王佳梅的要求下才作案的。
之后,观众就在臧sir的引导下一步步去揭示丁子聪的杀人动机。
与其他倒叙推理作品的区别在于,《踏血寻梅》中的凶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警察,且主线视角是在死者和警察身上。
这意味着,导演并没有希望观众因担忧凶手被发现而看下去。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导演讲述这个故事的唯一原因就是揭示丁子聪杀人的真实动机这就是整个影片的主题。
随着导演揭开王佳梅、丁子聪及其他相关人士的过往,观众知道了王佳梅让丁子聪杀死自己的直接原因:
她失恋了。
看到这四个字,小伙伴们有没有被戏耍的感觉?整这么一大出戏,就因为失恋了?!
但仔细看电影,就会明白,王佳梅想死,是因为她从来都不相信生存的意义。
2009年,16岁的湖南女孩王佳梅来香港投靠改嫁的妈妈与姐姐。她为了模特梦签约了公司,但又为了钱辍学做起援交。
影片在开始不久时,给了一个王佳梅上学的小片段:同桌抢过她的小刀割腕自杀,其他人受惊尖叫,王佳梅却沉默淡定她会害怕,但她并不畏惧死亡。
至于丁子聪为何答应“帮助”王佳梅去死,影片里也正面给了解释:“我完全不讨厌女人,我讨厌的是人。”
我不由想起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以及他引用的那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表面上,王佳梅做着见不得人的生意,与社会正向价值观格格不入;实际上,她早就有一种叔本华式的悲观主义:人类是性恶的动物,生命也是罪恶的。
她拒绝主动迎合他人,只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之中。
唯一一个能让她从悲观主义中“自救”的时机,大概是在她爱上渣男“四眼济”的时候。可当这个男人也伤害了她,那一切都难以为继。
而杀人者丁子聪在片中仿佛神圣了起来。他以一句“我讨厌人”与人类划开了界限,如同死亡天使一般,亲手把王佳梅送去了天国。
《踏血寻梅》主要讲了三个人的故事:死者王佳梅,凶手丁子聪和警察臧sir。
这算是现实主义影片的惯用手法了——看上去讲了三组人物,实则讲的是一个人的三种活法。
影片中的每个主要人物都因为亲密关系面临着焦虑或悲伤。
王佳梅与家人不合,又爱上了渣男;丁子聪喜欢的女人李慕容要和富豪去洛杉矶生活;臧sir心念前妻和女儿却又放不下对案件的痴迷。
王佳梅与李慕容很像镜子内外的两人。
王佳梅从内地来到香港,想寻找机会圆梦却爱上渣男;李慕容从香港前往洛杉矶,想过上好日子却被富豪儿子玩弄。
不同的是,李慕容还在生存的漩涡中挣扎,王佳梅却不再留恋这人世间了。
或许是王佳梅案件太过凄惨,导演给臧sir安排了一个美好的结局:臧sir曾救过的少女长大成人,得到了不错的工作;他的前妻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重修旧好。
这仿佛是在告诉观众,社会很糟,但我们还是可以选择幸福。
《踏血寻梅》中有很多香港生活状态的闲笔。让我印象最深的大概是对香港警察的描写。
追查证人时,臧sir让另一警察拿着对讲机蹲点,结果真看到疑似证人时,对方发现了对讲机,立刻逃跑。
臧sir想用车堵截并未成功,弃车追捕,还不忘对嘱咐下属留下看着车,怕吃罚单。
嗯,不用我分析些什么,大家也能看出影片中香港警察的处境了吧。
警察况且如此,像王佳梅、丁子聪这样的底层民众,又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中呢?
香港犯罪片传统由来已久。
这是香港犯罪片讨论最多的话题,在近期上映的《拆弹专家2》(2020)中尤为明显——透露着香港社会对于不确定的未来有着深深的担忧。
虽然改编自真实案件,保留了案件中的人物身份设定,甚至找来了“画风”极其相似的演员来还原人物形象,《踏血寻梅》仍旧不是个典型犯罪片。
导演只是借了个“壳”来表达他对人生之虚无的思考而已。
这个片子让我想到了是枝裕和的《第三度嫌疑人》(2017)——同样都是以犯罪主体,却着力于刻画人性。这样的影片一定是不讨巧的。
当影片打上“犯罪”“悬疑”标签的时候,观众期待看到的会是精妙的作案手法与意料之外的反转。
加上真实案件其实与此片主题不甚相关,会有对原型人物“刻意拔高”的嫌疑,自然惹人反感。
更为重要的是,大多数看电影的人要么生活在快乐之中,要么出于寻找快乐的原因观看电影,又怎么可能认同这个远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小人物呢。